許禮平,生於澳門,廣東揭陽人。早歲在東瀛編纂《貨幣書目知見錄》、《中國語文索引》,七、八十年代於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工作約十年,編輯《中國語文研究》,八十年代創辦問學社、翰墨軒,九十年代創辦《名家翰墨》月刊、叢刊。 許禮平先生首先為我們介紹他創辦的翰墨軒及他對傅抱石畫作的出版。翰墨軒出版各種書刊,以《名家翰墨》最為書畫界所熟知。《名家翰墨》先後出版的傅抱石專集有十多種,因為傅抱石在畫壇的地位重要,無論畫家、藏家,都喜歡研究、欣賞傅抱石,市場需求大,而且,傅抱石的家屬很配合,也易於底成。翰墨軒在香港、台灣、廣州曾分別舉辦過傅抱石畫展,在傅抱石誕辰九十周年的時候,將傅抱石畫作引進台灣,在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舉辦台灣首次傅抱石畫展。在傅抱石誕辰一百周年的時候,翰墨軒支持傅抱石之子傅二石,引進香港藏家所藏傅抱石畫作,參加北京中國美術館和南京的江蘇美術館所舉辦的傅抱石百年紀念畫展。今年是傅抱石誕辰一百一十周年,許禮平先生的專著《舊日風雲》第二集剛由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書中收有好幾篇研究傅抱石的文字,紀念傅抱石誕辰一百一十周年。
許禮平先生接着以之前香港藝術館「巴黎丹青」畫展所展出的傅抱石畫作為例,講解在觀賞或研究傅抱石畫作時經常遇到的問題。以其中展出的一幅傅抱石畫作《蘭亭圖》為例,這件作品有一奇怪處,即鈐印與傅抱石的習慣有異。此畫鈐四方印,分別鈐於四角。左面兩方極淡,無法看清印文。右下是「往往醉後」,右上是「上古衣冠」。細看原畫右上,是野蠻的撕下一洞,以突顯底部另紙鈐上的「上古衣冠」。此一舉措,似非作者所為。有人或者會生疑問,難道這件《蘭亭圖》是假的?許禮平先生認為,這件畫作無論是畫或是題款的書法,都是傅抱石手筆,且是上乘之作,是真蹟無疑。只是如此鈐印,有待考證。 許禮平先生指出,傅抱石假畫泛濫,令收藏家容易感到患得患失。也有研究不到家的人,隨便對傅抱石畫作「打槍」,引起混亂。人們動輒對傅抱石的畫產生懷疑,除了假畫泛濫這因素之外,畫家本身的寫畫習慣也是原因之一。傅抱石最容易引人誤會的,是同樣題材,一畫再畫。例如,《蘭亭圖》是傅抱石最喜歡畫的題材之一,曾經畫了許多幅,構圖有直幅,也有橫幅,尺幅有大的,也有中的。 許禮平先生認為,在他所看到的各種《蘭亭圖》中,現藏北京中國美術館的橫幅畫得特別精彩,當年《名家翰墨》月刊第九期傅抱石專號就是用它作封面的。美術館這幅《蘭亭圖》,據傅抱石在左下方署年干,係一九五六年除夕完成。這件《蘭亭圖》有一祖本,現藏臺北。許禮平先生特別為我們講解這兩件《蘭亭圖》背後的故事。 十多年前,許禮平先生曾向台灣收藏家林百里求證,何以新購的《蘭亭圖》會和北京中國美術館所藏的幾乎一模一樣?在林百里之前,此畫作的遞藏者為蔡辰男,然而許先生所編《名家翰墨》第十九期所收蔡氏藏的傅抱石畫作,何以未收入這蔡氏所心愛的傅畫《蘭亭圖》? 許禮平先生曾以傅抱石何以喜歡重複題材的現象請教傅二石。二石說:傅抱石喜歡用貴州皮紙畫畫,貴州皮紙較厚實,經得起傅抱石的下筆重、大筆刷和反覆渲染。皮紙厚而易於揭開,可以一分為二,也可以一分為三。傅抱石利用皮紙這一特點,畫完成後將畫揭開為兩張,將第二層再加工渲染,補筆而成另一張畫。二石小時候就親見其父這動作。 至於為甚麼《名家翰墨》第十九期未收入這蔡氏所心愛的傅畫《蘭亭圖》呢?這是因為許禮平先生在編輯第十九期前,尚未拜訪蔡氏別墅吾悅園,更不知該園二樓主人大套房中大浴室牆上懸掛《蘭亭圖》。當時觀畫和拍攝工作,全部在臺北蔡氏辦公室進行,蔡氏和他的秘書洪小姐也沒有提到別墅懸掛的這件,結果成為了第十九期「海峽兩岸珍藏傅抱石精品」的遺珠。 或者有人會問,傅二石親口所述的一分為二的情況,有沒有見諸文字呢?許禮平先生便以傅抱石另外一幅畫作的故事為例,展示傅二石親筆記下的文字。 中國嘉德和香港蘇富比拍賣行先後在2001年、2004年推出同一件傅抱石《竹林七賢》,在當時曾引起爭議。《竹林七賢》是傅抱石抗戰期間最喜歡描繪的題材,反覆的畫了許多張。有一次北京嘉德在錢昌照家裏收了幾件畫拍賣(2001),其中兩件是傅抱石的《竹林七賢》,一大幅(64.5x76.8 厘米),一成扇。有資深藏家某君,懷疑大幅《竹林七賢》是贗品,卻認定成扇是真跡,花大價錢投得成扇。而傅公大幅《竹林七賢》,不知是否被人「打槍」,沒有成交,流標了。香港有某名導演,目光如炬,覺得此《竹林七賢》是真蹟,重金購得。過幾年交與香港蘇富比拍賣(2004)。展覽時,藏家某君仍持舊見,認為是偽物,但慧眼識貨者仍然不少。拍到此畫時,蘇富比司徒河陪着張宗憲妹妹張永珍進場,張永珍不斷舉牌應價,右前方年輕人卻是扣緊不放,最終千八萬港元落鎚,傳聞是湘省廣電集團攫取。那位獨具慧眼的導演,憑目光和膽色,三年之間賺取一千幾百萬。 傅抱石《竹林七賢》有一祖本,傅二石在裱邊題了二行鑒定文字:「《竹林七賢》為先父傅抱石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所愛畫之古代題材,先後畫過數幅,其中有兩三幅尺寸相同,蓋因在厚皮紙上畫成,再揭成兩幅或三幅。此種情況極少。此幀《竹林七賢圖》應是最初之作,故是真跡無疑。丁亥夏月傅二石拜觀並敬題。」 許禮平先生進一步舉例說明傅抱石畫作中的同畫異幅現象,如《風雨歸牧》、《琵琶行》、《前赤壁圖》、《鏡泊飛瀑》等畫作,同畫異幅,都是出自一紙,分而為二,然後再加工的雙胞兄弟。這些舉例,許禮平先生曾經寫成文章,收錄於《舊日風雲》第二集中。 傅抱石還有一些作品雖不是同畫異幅,但也相當近似。例如,傅抱石有一傳世名作《萬竿煙雨》,藏在南京博物院。十多年前,上海某拍賣行圖錄上,赫然出現另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萬竿煙雨》,圖錄上標明經二石審定,還印了二石看此畫的照片。後來卻撤拍了。許禮平先生就此求證二石,二石說上海某君拿畫來請他審定。二石細看間,某君請二石題字證明是真跡,願奉上五萬元酬謝。二石立起疑心,堅拒題字,更進而懷疑此畫。到圖錄刊出後,二石去函否認審定此為真品,所以導致撤拍。隔一兩期,此畫又重見於上海這間拍賣行。展覽期間,許先生近距離再細觀察,覺得此畫假不了。遂拍了照片回香港研究。但二石早已提醒此畫有爭議,另一美國資深藏家D君也不看好,還好意通知。許禮平先生在香港遍尋資料比較研究,偶爾發現1948年陳伯莊辦的《京滬周刊》發表過,再在1948年《中華民國美術年鑑》刊載,這是非常硬的資料,信心大増。誰料拍賣時,許先生在電話競投,卻有人在現場緊扣頂價,只好放棄。後來發現是林百里拍賣前去現場看了實物,認為是真跡精品,遂參與競投。這是因為兩件作品太接近,所以產生誤會。 傅抱石的毛澤東詩意亦有類似現象。傅抱石看似大情大性,但政治嗅角又頗靈敏。1950年,傅抱石已獨佔先機,以毛澤東詩詞為題作畫。創作了全中國乃至全世界第一件毛澤東詩意畫「天高雲淡」。此後,「毛詩意」就成了傅畫的重要題材。傅抱石畫的《毛澤東〈蝶戀花.答李淑一〉詩意》,畫的不止一件。六十年後,倖存的所知便有兩件﹕一件在南京博物院,一件歸陳毅收藏。後者於1988年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中,以當時的高價六十萬元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