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後勤準備的需要,我們從雲南省昆明市出發。在崇山峻嶺和彎曲江流的陪伴下,我們在顛簸崎嶇的公路上驅車18個小時才抵達第一個村莊。而如果要抵達最遠的村莊,需要再花40分鐘乘坐快艇逆江而上,然後還有一段艱苦的徒步穿越。這裏距離城市是如此之遠,不僅手機,連我們起行前剛剛租下的衞星電話都失去了信號。 
大自然的力量使大部分村莊被碎石掩埋——有些村莊徹底不復存在。即使地震已經過去了六個月,我們發現有75%的家庭還居住在被地震破壞的殘垣斷壁的房屋中。有一些家庭居住在簡易帳篷裏,旁邊就是他們的房屋坍塌下來的碎磚和木屑;他們的家畜反而待在相對安全棚屋裏。 
諷刺的是,全球金融危機反而使這些地區的重建變得容易起來。中國大部分農村地區人口由老弱病殘人群組成,年輕人則離開家園,前往城市尋找更好的生活;但這裏不同。這裏有很多青壯人口因爲失業返回了村莊。白天,這些青壯人口成爲了重建的主力軍。婦女們則負責清理房屋殘骸,小孩子奔跑嬉戲,老人們就承擔起了攪拌水泥和後勤工作。重建儘管很慢,但人人都在辛勤勞作。 
公共衞生危險充斥著整個地區。儘管震後傷害和死亡率情况與其它灾害相似,但是對該地區公共衞生存在的隱患仍深感擔憂。初步調查表明人們缺乏衞生常識。消化道疾病和寄生蟲病的患病率在這個地區都很高。這裏的家庭月收入少於300元人民幣,使就醫看病顯得非常昂貴,即使是那些常見病與多發病也會成爲家庭的沉重負擔。啤酒瓶、污水、家禽和動物糞便在房子裏到處都是。孩子們光著脚在玻璃渣、碎瓦片和銹鐵釘上跑來跑去。可是村民們非常熱情,給我們提供了他們最好的飲食——啤酒。可見喝啤酒在這一地區的普及,憂其是隨處可見死亡的昆蟲尸體漂浮在水面上,水質相當惡劣。人們在室內抽烟、做飯,而狹小的窗戶只能流進少量的新鮮空氣。蒼蠅蚊子在耳邊嗡嗡作響,我們努力想瞭解我們的調查對象企圖向我們暗示什麽,但過分熱情的官方嚮導總是代替村民們回答問題。 
當我們在進行入戶調查的時候,常常被看家護院的狂吠的狗和凶猛的家禽追趕。而大部分狗都沒有打過狂犬疫苗。我們隊員經常會被瘋狗追趕,同時村民在尖叫著追趕這條瘋狗。實際上,如果資源允許的話,很多最基本的公共衞生干預可以立即開展。我們可以帶來醫療志願者和公共衞生學生來滿足這一需求。但是,從公共衞生保護的角度,也許給狗打狂犬疫苗是首要工作! 
有一天,在金沙江流域最遠的村莊工作一天之後,我們不得不在入夜時分長途跋涉以返回駐地營帳。我們都很緊張,因爲我們必須在漆黑的夜晚,僅憑藉閃光燈所發出的一點微弱光線,穿越一段長約100米的陡峭的鬆散沙質山坡以返回岸邊上船。通常情况下,沙子可淹沒到我們的腰部,因此,在坡度達到60度的沙坡上我們都必須全速前進。最終我們回到船上,但經過14小時的調查、被凶猛的狗和家禽追趕、忍受饑餓,我們都筋疲力盡到不想講話。最糟糕的是,我們知道在未來的5天內都無法洗澡。此刻,我們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營帳,去享受那些變得無比美味的方便面和沙丁魚罐頭,但一想到離家是如此遙遠,又不免感到一絲沮喪。平靜下來,靜謐如光一般包裹著我們。江畔的星光下,微風吹過,江水濺到我們沾滿沙子和泥漿的臉上。這也許是我們一生中一次難得的如此親近自然的旅程。
 一段人迹罕至的路程,但非常值得一去。 
作者: 香港中文大學公共衞生學院人道主義公共衞生評估小組組長陳英凝教授